永遠不會忘記某天晚上，當我在家按著遙控器時，不經意停在一個正在播出宮崎駿動畫《天空之城》的頻道。想不到男女主角互相對話時，使用的竟是十分流利的客家話！
看見從小就熟悉的劇情改以客語呈現，整個場面彷彿變了風格，卻多了一種有趣的美感，既熟悉、又陌生。我不禁想著：是誰想到要把動畫配上客語配音？現在全台灣有多少人正在和我一起看這個節目？又是為什麼，我會熟悉隔著一片海的日語，更勝和自己同住一個島嶼的客家語呢？
▍語言薈萃之島
小小一個台灣，使用的語言卻相當多元。除最通用的國語，還有閩南語、客家語、各原住民族的族語。隨著移工、外籍配偶的移入，也有少數使用印尼語、泰語、越南語的族群。有這麼多民族住在一起，各種語言配音的需要自然應運而生。既可以照顧不同族群的需要，也能起到文化傳承的重要目的。
以客家語為例，早年有客家電台做客語節目，目前的客語配音項目則以客家電視台為大宗。 2003 年客家電視台開台，開啟了客語的小時代。需配音的作品包括外國動畫、戲劇、專題節目、政令宣導廣告等。另外還需為每年客委會舉辦的客語認證教材、題庫配音。
這些配音員並沒有獨立訓練的管道，和一般配音員一樣有師徒制。如資深配音員「謝國玄」老師便是錄音師出身，某日因緣際會被領班發現能說客家話而入行，經歷一段艱苦的訓練，才成為專業的客語配音員；另一位「徐敏莉」老師則是在就讀世新大學口語傳播學系時，參與客語相關培訓而走上這條路，配音之外還從事廣播、講師到說相聲等客語工作。簡言之，才華只是基礎，這些配音員需要的是過人的熱忱，才能在小眾語言的世界裡立足。
▍客語的腔調與發音
謝國玄老師表示：台灣的客家語共有五大腔調，分別為四縣腔、海陸腔、大埔腔、饒平腔與紹安腔。在做配音工作時，會為每種腔調各配一個版本。早期客家民族交流不頻繁時，每種腔調顯著的分別甚至到了彼此難以溝通的程度。不過近年來各族群已經出現「混腔」的現象。就他所知，目前全台約有二十多位客語配音員。長年工作浸染之下，不少人都可以配一種以上的腔調。
徐敏莉老師則說：在將一般中文轉換為客語時，由於客語共有六聲（中文是四聲），其中的入聲字、閉口音都與中文的發音習慣不同；入聲字短而有力，閉口音則像英文的 m 一樣需在字尾將嘴唇閉緊。這些國語所沒有的的發音習慣，可能會令不熟悉客家語的人覺得講話聽起來很「重」，或是令句子的音節與原來不同。也有些詞彙在轉譯時需要多費心思，如國語的「我出門了」若直接翻成客語，就會變成送葬的意思。這些都是在配音工作時需要謹慎處理的地方。
▍小眾語言的限制與未來
由於台灣過去數十年的語言政策獨尊「標準國語」，許多族群的語言因此產生斷層。
如原住民電視台在配音時，便時常面臨詞彙量不足的問題。許多新生的詞彙如「平板電腦」、「社群網站」無法在原有的語言中找到相應的詞；另外由於客家民族多靠山吃飯、傍山而居，與「海」有關的詞彙比較不豐富。例如對於靠海生活的閩南人，不同種類的螃蟹有不同的講法，如蟳仔、蠘仔、紅蟳、沙公等；在客家語中便只有「蟹」。這讓他們在為專題類節目配音時產生問題，到底應該按字照翻？還是創造新詞才好？還有前述的「混腔」現象，許多年輕人說的客語開始夾雜其他語言的用辭，與老一輩不再相同。「純正腔調」的觀念開始產生動搖。
對配音員本身而言，小眾語言也意味著較少的市場。就算費用與國語配音員不相上下，但配音難度高、案子少，使這些相對少數的配音員往往過著「斜槓人生」，例如兼任國語或閩南語配音員，或從事其他正職工作以支持生活。這對欲投入客語配音工作的年輕人，無疑是艱鉅的挑戰。
站在文化傳承的立場，從事客語配音工作多年的兩位老師都鼓勵年輕一代多親近客語；如果本身會講客語，則更要多說。「讓台灣的客語，不要這麼快消失。」謝國玄老師如此表示。徐敏莉老師則持較樂觀看法：「客家語仍在隨著時間演進，也許不會一直保持現在的樣子，但會以新的面貌流傳下去。」
其實作為多民族匯聚的小島、位處重要的交通樞紐，豐富的族群文化本就該是我們的優勢。例如由台灣配音員配上閩南語的節目，曾出口至大陸沿海一帶播放；客語配音的作品更曾發行至馬來西亞，為當地客家族群帶來歡樂。這種多角化經營的可能性，相信也能在配音界造就一片美好風景吧！
參考資料：謝國玄、徐敏莉老師訪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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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
陳軒慧
國立臺北藝術大學音樂學研究所畢業，曾任古典音樂頻道專員。專職採訪、內容寫作、MUSICO音樂圈特約記者、影視娛樂愛好者。